元佑十八年年初——
“今儿元宵宴，能被皇后邀来的官家小姐多是名门权重，玖儿你去到了可万不能像在家里一样胡闹！”
苏刘氏还要交代下去，就瞧见玖儿一张脸苦巴巴的：“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
她已经说了不下十几遍了，再说下去她会傻的。
苏刘氏出身自标准的名门望族，虽然不是谪系，可自小耳濡目染，礼仪姿态在当年都是极拔尖的。
苏刘氏想着，就往玖儿身上瞧过去，偏偏把玖儿养成这样的性子。
玖儿这会理着衣裳，先是白色交领的上襦，搭上深青颜色的下裙，外边披上藏蓝的大袖，当真麻烦至极。
这衣裳是娘亲亲自给她挑的，说是瞧着温柔大气。
玖儿瞧了好一会，也没瞧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下裙摆上绣着白梅枝，那雪白梅花沿着裙边往上，外边大袖上绣着云纹白鹤，更是由着母亲给她亲手梳了个椎髻，发间缀着花头银钗，两鬓边都垂下来几缕青丝，妆容倒是素净，只眉间画了朵白梅。
玖儿对着镜子瞧久了，忽的有些呆了起来。
真真是端正大气。
苏刘氏见她久不说话，边伸手点了点她脸颊，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说罢就见玖儿回过神来端正了仪态，边瞧着苏刘氏笑道：“阿娘，我方才瞧我自个，越瞧越觉得自个好看，不觉有些入迷。”
“……”
听到玖儿理由的苏刘氏有些哭笑不得，好久才道：“那你觉着你如何好看？”
玖儿转了转眼珠子，就指着那铜镜笑道：“我在这里瞧着我那眉毛长长的，眼睛有些似那湖中水波光粼粼时候，唇似那朱砂颜色，虽然不是我喜欢的样子，却也算好看。”
玖儿一本正经地同苏刘氏分析着自个相貌，倒是让苏刘氏不自觉发笑起来，这个孩子真真是她的宝贝儿哦。
玖儿见她笑了，便趁机挽了她的手：“我喜欢话本中的侠女，生得明艳张扬模样，做得行侠仗义之事，若我过得那样随心的生活，怕是梦里头都会笑醒。”
苏刘氏被她说得觉着有趣了，便笑：“你啊，安安心心做好我苏家大小姐，待在为娘边上，日后嫁得如意郎君，这样才是顶好的日子。”
玖儿闻言便笑：“那娘亲看来，如何才是如意郎君。”
苏刘氏瞧她这时候笑意盈盈模样，心里头忽然想起来自家女儿挂念的三皇子，沉了下脸便道：“须得情投意合，门当户对。”
玖儿闻言愣了愣，才放开苏刘氏的手，边笑：“女儿明白，女儿要先做这世上顶好的女子，才能去配最好的男子。”
苏刘氏闻言不免摇了摇头，才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玖儿眼见她还要唠下去，当即开口道：“女儿该走了，阿兄还在外边候我，要是晚了我可是要被念叨的。”
苏刘氏见状也只好点了点头：“去罢。”
*
玖儿是极不喜欢这些宫宴的，可这两年来，阿爹掌了京中禁军权力，阿兄也做了兵部侍郎，同因着犯事而日渐没落下来的良家相比，实在是一朝势大。
府中女眷少，往前连着阿娘也不过是只有二人来，今儿是皇后设的宴，邀的又是适龄小姐，苏府只有她一个大小姐，便是想推也推不了。
玖儿想着她在府中称王称霸的日子，心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想着玖儿便用袖子掩着面打了个哈欠，今儿夙凌远不在，她只觉得困倦又无聊。
然玖儿没料到，她的动作落到旁的世家小姐眼里，又是另一番模样：“你们瞧，那苏家大小姐果然同传闻中一样，娇柔美丽。”
“我要是有她生得这样好看，该能让多少小公子倾心啊。”
“不行，她要是瞧我一眼我可得要高兴好久哦。”
不小心听到了对话的玖儿：？
那个娇羞的语气词是几个意思？
这时候不知道那几个世家小姐中哪一个开口起来，便听那声音低下来悠悠道：“你们是不知道，早两年苏家大小姐遭过匪，当时都说这大小姐被救时候衣衫不整的……”
那边声音越说越低，玖儿听了只愣了愣，才放下手中杯子，趁着这殿中热闹便往外走。
宫里的路她倒是熟，毕竟每回宫宴她都喜欢跑出来，这会儿思索了片刻，就到了殿外边对面的御花园。
因着京中春日尚且寒冷，是以御花园里的梅花林这时候还开得正盛，玖儿因着这边亮堂便走近了瞧，原是这林中树木交错地绑上绳子，再在绳上挂了灯，橘黄的光映着一树树的梅花，真真美好得叫人惊诧起来。
玖儿远远地瞧见林中的亭子里有人立着，便有些好奇地踏了进去，那身影瞧着倒是极似夙凌远，如是想着，玖儿走过去时候便折了花枝躲在亭子的柱子后边。
再反复瞧那人背影时候便把花枝砸了过去，玖儿砸得准，那人一下子回过头来。
就瞧见玖儿一脸期待地探出头来的模样，玖儿今年不过十五，正是堪堪待放模样，眉目清绝，那眼里眸光似水，瞧过去时候便让人的心都忍不住漾了一下。
然玖儿看清亭中的人时候顿时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人同夙凌远三分形似，七分神似，若不是比夙凌远老了那么几十岁，她说不准真会认错人。
可惜，别说她以前见过，光是这模样一瞧就能认出来这是他亲爹。
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当然要跑。
待玖儿跑了出林子又撞上个人时候，差点没吓得想骂娘。
然这回抬起头来，她就又把话憋住了在腹中，生生露出来个温和的笑：“我可算见着你了。”
夙凌远这两年忙得很，每一次见面玖儿玖会觉着他越生越好看。
啧啧啧，这眉若悬剑，鼻梁高挺，那双眸子又干净温润，便是书上那种论谁瞧了都要夸一句好看的少年郎。
夙凌远见她莽撞倒也不恼，只笑了笑，才道：“方才我去那殿中瞧了一眼，一看你不在，我就知道你是又跑了出来。”
玖儿便抱着手哼了一声，才懒懒道：“里边的歌舞我都瞧过，吃的东西我也都尝过，早觉得腻味了，自然想出来透透气。”
夙凌远闻言便低头弯了弯唇：“你怎么不说，是因着里边没有我。”
于是玖儿耳后就浮起来一片薄红，仗着夙凌远瞧不着，便傲着语气道：“就你？才不会。”
夙凌远瞧她一副别扭模样，心下也有几分明白，眼见着不好说她，便笑了一下，就道：“闻名不如一见，这家大小姐果真似那坊中传言那般冷傲，真真叫人不敢靠近。”
玖儿闻言不禁笑了一下，才道：“我观这小公子一样如同传言一般轻佻，真是不知羞。”
两人说着便相看着笑了起来。
好一会玖儿才停下来瞧着他的眼睛道：“不过传闻诚不我欺，小公子生得实在似那神仙一样好看。”
夙凌远垂下来眼眸便道：“彼此彼此。”
“……”
就，他们二人算不算互相吹捧。
待到玖儿听着那殿中音乐渐渐停歇下来，想了想便同他道了别又走了回去。
这一夜里月亮圆得似银盘,夙凌远瞧着这月亮，忽地想起来玖儿今年也该十五了。
这边梅林里皇帝拾起来先前被她砸在了地上的梅枝，瞧着便垂下来眼眸。
一眼倾覆。
**
这年夏日里发生了许多事情，玖儿坐在自家院里的荷花池边把鱼料扔进池子里，便见一群鱼儿簇了上来。
初夏时候皇上染了病，接着就查出来太子在府里养兵，气得皇帝就要把那太子之位给废了，多是以苏远上和右丞相为首的太子一派作保，才保住了太子之位，如今太子便被禁在了东宫里。
而后边境战事起来，皇上便让苏明瑕去了，苏家往前出了苏远上一名大将，如今眼瞧着苏明瑕又要立起来，多有非议。
然战事正急，一时间也不能多言。
玖儿便瞧着池里，心想鱼会争食，何况是人。
她只佑阿兄平安。
***
这年秋天时候宫中办了菊花宴，想着那厢战事正起，现在吃宴未免好笑，倒也没去。
等旁的前去赴宴回来后的世家小姐前来拜访，便从她们口中隐约了解到皇后提了一嘴王爷们的婚事，说是皇帝也对此上心起来。
说起来皇帝有五子二女，长子名唤夙凌君，至今未封王赐地，说起来是五个皇子中最没存在感的一个，老二即皇后嫡子，早被立为太子，夙凌远排行老三，现在被封了贤王，为人温和，一派与世无模样。
老四夙凌风封了复王，老五夙凌轩则是广兴王。
除太子外其他王爷至今未成婚。
按京中的世家小姐来说，这几位王爷便是可遇不可求的绝世好郎君。
玖儿觉着不然，在她眼睛里这几个王爷各个加起来都比不上夙凌远一个。
然就在她晃神时候，就听到她们说那时候皇后说到苏将军的女儿同贤王夙凌远走得近时候，皇帝倒是蛮开心的样子。
玖儿听到这里时候一愣，直觉有些地方不大对劲。
而在这不久，玖儿便接到了来自宫中的旨意，说是要宣她入宫。
苏玖儿这会慌了神，忽然想见夙凌远。
没等她去找他时候，她就见他停在了她的房门口。
……
“你又翻墙了？”
这个关注点好像有点偏，玖儿便半掩着面轻咳一声，便把思绪转了回来。
夙凌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怕你担心。”
“担心什么？”玖儿见了他这样，一时间放下心来，就倚在门上问道。
夙凌远闻言才瞧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道：“你放心入宫去吧。”
“入宫嫁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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